第四章 温情浓
时而，我兴奋地敲响他的房门，见他出现在我面前，我激动地大喊：“我培养出hi-1型细菌了，藤井教授夸我勤奋努力。他很可能会让我参与肺癌细胞靶向性治疗项目。”他笑了，眉眼都在笑，能看出是真心为我高兴：“我带你去吃大餐，庆祝你的努力没有白费！”
“真的？那我今晚不睡了，再好好充实一下我的报告。”不过，充实报告之前，我还是可以和帅哥聊聊天，舒缓一下压力的嘛。
“哦？藤井教授要听你汇报？他是不是有意让你参与抗癌细菌的项目？”提起我的课题，叶正宸的眼中流露出难得一见的专注。
“你每天都看到这么晚，一定很累吧？”
“问吧。”
走过竹林，走过山路，绕过竹林，他在一块石碑前驻足，石碑上深深镌刻着流云般洒脱的诗词：“人间的万象真理，愈求愈模糊，模糊中偶然见着一点光明，真愈觉娇妍……”
目光一触及我潮湿的眼睛，笑容立刻淡去了：“你怎么哭了？”
他垂眸，温柔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，我也静静地回望着他，心中免不了大声感慨：这个男人真帅呀！
深更半夜，叶正宸穿着睡衣坐在房间里喝清茶，我在他的洗手间里闷头洗袜子，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洗。
“你一个人来看枫叶？”他问。
时而，我询问他的课题进展，他深入浅出地给我讲解深奥的病理学，教我如何准备能让教授满意的报告；
我正百思不得其解，一道光照过来，正好落在我和叶正宸身上，适应了刺眼的灯光后，我看见冯哥拿着麦克风一本正经地说：“我说你们两个，别在这里卿卿我我了，快点选首歌唱。”
“师兄，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？”有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，如今难得有机会和叶大帅哥在夜深人静时促膝长谈，不问点隐私问题有点对不起自己。
叶正宸被我问得一愣，随即一脸莫测高深地对我笑了起来：“男人的事，说了你也不会懂。”
我很想问：那我呢？你对我这么好，该不会也想跟我玩个一|夜|情什么的吧？
我挠头，喏喏地答：“藤井教授想了解我近期的研究进展，让我明天做个报告，我刚准备完。”
“我……忽然想起我的一个发小。他也喜欢仙人掌，被刺扎得遍体鳞伤还是喜欢。”他顿了顿，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，“我有一年没和他联系了，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。上次我们见面，他拿啤酒罐砸我，下次见面的时候，不知道他会不会拿仙人掌砸我。”
朋友们笑作一团，有人指着叶正宸说：“‘纯洁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，咋这么不纯洁呢？”
例如某日，我还没起床就听见门铃声，打开门，门外空无一人，门口放着一盆难看得要命的仙人掌，还有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。
我长长地出了口气，拍拍胸口，有种从狼口脱险的侥幸，同时又有一种淡淡的失落。我极力忽略那种失落，对着叶正宸灿烂地笑道：“师兄，承蒙你不弃，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妹，你尽管开口，我一定为你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。”
“呃……”
我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话筒，在缠绵的前奏声中，跟随他走到屏幕前，唱起这首一起听过无数遍的歌。
时而，我们一同站在门前，轻伏在露天走廊的围栏上，看湖边的人钓鱼，看他们钓了又放，放了再钓。
“这么晚了还没睡？”他问。
叶正宸转过身看见我，笑了，他的笑像是冰雪突然融化成了清澈的溪水，流过我的心尖。
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，一转眼，几个月过去了。
“哦？你这是批评还是赞美？”
叶正宸大大方方地站起来，接过两个话筒，将其中一个筒递给我：“一起唱吧。”
“好吧，不逗你了。我没女朋友。”他冲我眨眨眼，“傻丫头，我这种男人是不可能交女朋友的。”
时而，同桌吃饭，聊医学部教授的奇怪嗜好，聊中日文化的差异；
咔嚓！照相机的快门声惊扰了我，我顺着声音看去，满山遍野的红叶在风中飘摇，碧蓝色的河水在桥下流淌，手中拿着相机的叶正宸站在桥栏边，唇边挂着最温暖人心的笑意。
“你为什么送我仙人掌啊？”我大声问他。我以为像他这样的情场高手，必然会送那种浪漫得让女人想哭的礼物，而不是仙人掌这样“有创意”的植物。
时而，我会把音乐放得很大声，让两个人都能听见那涓涓流淌的情歌，不经意间哼出一句：“天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，天知道我动了真情……”
大家立刻起哄，“情歌对唱，好！好！”
时而，我会因为实验失败被藤井教授指责，去找叶正宸发牢骚，而他永远和风细雨地安慰我，鼓励我，直到我斗志昂扬地离开。我们师兄师妹的伟大友谊也在我的牢骚中越发深厚绵长。
“嗯。季师姐忙着修改文章，连跟我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。我又约不到其他女生做伴，只好一个人来。师兄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时而，他为小白鼠做完手术，已是深夜。他路过我的研究室，无意间发现我还在准备报告，便会耐心地等着我，等到我结束工作，载我一起回公寓。我再为他煮一碗热面，驱离午夜的饥寒。
“……”
接触的时间越长，我对叶正宸越迷惑。首先，作为一个公认的花|花|公|子，我对他的私生活完全不抱任何希望，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，等着听他如何夜夜风流快活。然而，与叶正宸隔墙而居一个多月，我从未听过隔壁传来暧昧的声音，别说什么销魂蚀骨的呻|吟声，我连一丝女人的说话声都没听过。白天，他不是在实验室，就是在手术室，晚上，他躲在公寓看资料，比和尚的生活还要单调。
借着明媚的月色，我望着养眼的帅哥，问：“师兄，你怎么也没睡？你看起来愁眉不展的，是不是今天的手术做得不顺利呀？”
夜夜看资料看成了一种习惯，这是怎样一种执着。田中教授说他是为胸外科而生的人，我不以为然。我想，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与生俱来的天赋，所谓的天赋，不过是凭借心中的挚爱，拼尽一切努力的结果。
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不会变质，假如叶正宸没有受伤，假如吴洋没有出现……
所有人看见的都是叶正宸的优秀，我看见的却是许多个夜晚，他房间里彻夜长明的孤灯，还有他提起医学术语时，眼中耀眼的光芒。他这个人，除了医学，不管遇上什么人、什么事，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，即使遇见那种我都移不开视线的超级美女，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一眼，眼中不见任何兴致，以至于我常常有一种错觉，他并不风流多情，只不过有些女人对他一往情深，主动投怀送抱，他偶尔逢场作戏一下也就罢了。
“因为仙人掌清热解毒，消肿止痛，美容养颜，还能防癌抗癌，保护心脏和肝脏。”
时而，黄昏后，我们半倚着各自的阳台围栏，静静等待着冬去春来，等待樱花的一夜绽放；
完成任务，我正要回家，叶正宸毫不客气地喊：“丫头，我饿了，我想吃你煮的面。”
那晚下山后，他还请我吃回转寿司。我第一次吃回转寿司，看什么都好奇，见什么都拿来尝尝，不喜欢的都丢给叶正宸，他毫无怨言地帮我解决那些让人作呕的生鱼片、生虾蟹。
“这是我说过的赞美里，最诚恳的一个！”
我悄悄拭拭眼角：“刚来这里不习惯，有点想家。”
叶正宸对我说：“我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，看看这首诗，感受周总理当时的处境和心境……就会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困境是过不去的。”
“他是民国四大美男之一。”
隔着厚厚的衣袖，我还是能感受到他掌心暖暖的温度。脸上微微一烫，我犹豫着要不要抽回手，叶正宸却没给我犹豫的机会，直接牵着我的手腕快步走向桥尾。陌生的路上有他牵着我，我有种回家的感觉：踏实，安稳，让人忍不住想去依赖。
叶正宸似乎看出我的担忧，换上了无比真诚的表情：“丫头，你是个好女孩，我只当你是小妹妹，没有其他的想法……你一个人在国外，无亲无故，我们又是邻居，我照顾你是应该的。”
看着阳台上白色的袜子迎风摆动，干净得像新买的一样，我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。至于为什么笑，我也说不清，总之就是很开心。
“对噢！可是我为什么不觉得无聊呢？”我陷入沉思，他也陷入沉思。
“我最近看了不少资料，也试着培养了几种，柴田教授夸我做得好，向藤井教授推荐我参与新项目。我猜他说的新项目应该就是那种抗癌细菌，所以我这次准备报告准备得特别充分，希望可以有机会参与。”
“噢？你崇拜他什么？‘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’的雄心壮志，还是顾全大局的治国韬略？”
“那正好，我有双袜子还没洗。”
“我来看风景，看美女。”他笑着说。
“呃……”我的脸顿时红透了，“师兄，你明知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，还总拿我寻开心。”
我和叶正宸不约而同地开口：“《爱》。”
叶正宸也笑了，伸手揉乱我的头发，仿佛是小小的惩罚，又像是一种宠溺：“汪精卫也是，你也崇拜他吗？”
说得也是，这年头风流公子都玩一|夜|情，连名字都不用问，更不必负责任，“女朋友”这个名词对他们来说已经过时了。
我不解地问：“既然是好朋友，你为什么不给他打给电话问问他的近况？”
大家对着麦克风你争我夺，我和叶正宸坐在角落的位置一边听歌一边聊天。因为房间很吵，我们不得不坐得近一点，有时还要附在彼此的耳边说话，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。
我看着眼前的石碑，想想总理当年的处境，再看一眼身边的帅哥，心绪豁然开朗。毕竟，我还有帅哥陪伴嘛。
其次，我不明白叶正宸为什么对我这么好。比如我无意中说没吃过哈根达斯的冰激凌，他第二天就给我买来十几盒，各种口味都有。我读不懂资料，天天去向他请教，他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逐字逐句为我讲解，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，恨不能以身相许，可他看我的眼神清澈见底，除了偶尔像哥哥一样拍拍我的脑袋，揉揉我的头发，没有丝毫逾越的举动。
叶正宸笑笑，又忽然想起什么，眼光闪动了一下，便陷入了沉默之中，然后眉峰不自觉地锁紧。这一刻的他让我感觉特别真实，退去了浮华的表象，掩去了虚浮的笑容，如无际黑夜般才是最真实的他，最易让人沉沦的他。
我笑着冲他眨眨眼：“你知道吗？周总理是我的偶像。”
然后，我决定不去实验室，在家里精心准备一顿大餐，请了公寓里熟悉的朋友一起过来吃饭。吃完一顿热闹的晚餐，叶正宸又请大家去卡拉ok唱歌。
“不是。”他双手用力揉揉额头，“刚才看了一份资料，有些地方想不通。”
寂寞的大堰川缓缓流过，孤冷的渡月桥寂静独立，风卷落叶吹过岚山，红叶片片铺地，那一抹秋色，让人不禁沉思。我独自站在桥头，看着陌生的城市、陌生的风景，周围都是陌生的语言，我不觉想起了我的家，两鬓渐生华发的老爸老妈，从小到大始终对我温柔以待的印钟添，还有我那些许久不见的朋友、同学。孤独、想念，还有近日的辛苦疲惫一起涌上来，一向没心没肺的我竟然也触景生情，潸然落泪。
叶正宸补充了一句：“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。”
那时候，我的确非常非常珍惜这种纯粹的感情，并加以悉心呵护，希望我们的友情一点一滴慢慢汇聚成溪流，滋润两个异国游子寂寞的心灵。我常常想，假如有一天我老了，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回忆起这段日子，我一定会发自内心地微笑，感谢上天让我在最孤单的时候遇到一个这么特别的朋友。
一个风流成性的单身帅哥，一个长得还过得去的单身女孩，同在异国他乡，同在一个医学部学习，同住一个屋檐下，中间隔了一道不太隔音的墙。
这“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”八个字不能随便说啊！
时而，他会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。
在一片捧场的掌声中，冯哥又打趣我们：“天时地利人和，你们两个不发展出点什么奸|情，天理难容。”
我看着眼前的石碑，感受着他掌心暖暖的温度，心境豁然开朗。我仰起头，看着叶正宸。他站在石碑前，面色肃穆，站姿笔挺，正气凛然，仿佛我们面前的不是周总理的诗词，而是周总理本人，而他，也仿佛不是一个普通的游客，而是一名被检阅的军人。
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，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：“讨厌！”
“反正没有我。”
我惊喜地抱起蛋糕，回身看见一张字条贴在门上：“丫头，晚上我回来吃饭。”
时而，他送我一箱提高免疫力的保健品，并慎重提醒我，培养细菌要注意防护，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，以免细菌没养活，却感染了病毒。
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通，干脆爬起来，去阳台吹吹冷风，冷静冷静。没想到叶正宸也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樱花林出神。他望着远方，眉宇深锁，那种沉重阴郁的神情有一种极强的吸引力，我仿佛被卷进了一个旋涡，天旋地转之后，再也看不见周遭美丽的风景，眼中只剩下他。
“想家？”他略一思索，伸手过来，很自然地牵住我的手腕，“我带你去看看周恩来题诗的石碑。看完之后，你的心情一定会很好。”
“嗯，不错！日本人还是很重视人才的，只要你行，他们一定会给你机会。”
“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女朋友？”
“不觉得，我习惯了。”
听完他的解释，我由衷地崇拜他，高举拇指说：“叶医生，你这生日礼物选得果然有创意。”
我用半专业的心理学知识分析他们做如此无聊的事情，究竟出于何种心理动机。叶正宸认真听我分析完，才总结发言：“我们看别人钓鱼看了三个小时，岂不是更无聊？”
“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与生俱来的天赋，所谓的天赋，不过是凭借心中的挚爱，拼尽一切努力的结果。”
大概吃了太多不易消化的东西，叶正宸回去之后脸色苍白了一周。为了赎罪，我天天给他做些清淡的饭菜，还煲汤给他喝，安抚他为我牺牲的肠胃。后来，他吃上了瘾，有事没事便来我家里蹭饭。
我问他：“师兄，你在想什么呢？”
“呃……”
他们当然不懂我们之间这种相当深厚的民族和阶级感情，我们也不想去辩解，反正只要我们两个相信彼此的真诚和纯粹，就足够了。
我笑着说：“我把师兄当大哥哥。”
那是我第一次听他唱歌，声音低沉而深情，尤其是那句：“天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，天知道我动了真情……”
一片枫叶落在我头上，他倾身过来为我摘下，我又嗅到那股他独有的气息。我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，一不小心，他的味道闯进了我的心底。
我的确不懂。他并不是个心狠无情的人，对一些人却总是决绝得不近人情，而且从来不愿意解释。他对秦雪如此，对田中教授的女儿如此，对自己的朋友也是如此。他洒脱随性的笑意背后，到底在隐藏着什么？
“他也是啊？”这我还真不知道，“咦，那剩下的两个是谁？”
“不是……”我连忙摇手。
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，难道我长得太普通，勾不起他什么欲念？那他干吗对我这么好？
看着眼前气质卓然的叶正宸，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：“你如果活在民国时代，四大美男肯定轮不上汪精卫。”
叶正宸微微一怔，随即挑挑唇角，夜幕下，他的笑带着一种蛊惑：“怎么突然问这个，该不会想做我女朋友吧？”